静夜秋思

我一直认为，秋是最宁静的季节。尤其是在这样微风悠悠的夜。

风中氤氲着淡雅而缥缈的桂花香，寻寻觅觅，却不见那盛开的桂花，但那香气是无处不在的。谁说芳香一定要配上美艳的花朵？不见其花，但觉其香，不也是一种很美妙的境界？

是的，秋天鲜有缤纷娇艳的花朵迷人眼。不似春夏，左一团右一簇尽是纷繁的色彩。又不像冬天，一片死寂单调而了无生机。秋天一如北宋的词，洗脱了诗赋的华丽繁复，却留下一缕清芬荡漾人心头。是“东篱把酒黄昏后”的清旷，是“山长水阔知何处”的忧伤，都是淡淡的。淡然如水的秋天。

走过一片高大的梧桐，忽地有月光投下了。抬头望去，月是一弯瘦瘦的钩。正如淡妆伊人的眉，正是人们心中的秋月。千年前，它是貂蝉拜过的月，它是李白捞过的月，它是东坡酹过的月。往事越千年，而今它又照在了我心上，一颗千年以后的心上。只有这一轮明月，看惯了沧海桑田，千年未变的澄澈，注入了秋的灵魂。

前面是一座短桥，毫无别致之处的桥，更无名字来历。桥下流着无声的河水，秦淮河的水。我并未觉得秦淮河有何美丽之处，纵然是在烟花三月泛舟其上。反而到了秋日，谢了宠柳娇花，我才忽然懂了她无声的诉说。来来往往的画舟，如花的八艳，谁能不随这河水一去不复返？西子沉湖，子夫自缢，贵妃长恨，香君血溅……她们的容光就如春日，过了三月便凄凉凋萎。唯有秋，收敛了芳华，没有怒放就没有零落。她悠悠地来，淡淡地去。一如秦淮水，洗尽三千铅华。

其实，任何时节的景致都可以自然地放在秋天。章质夫“依前被风扶起”的杨花若在秋日，岂不更增缠绵？周敦颐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莲若在秋日，岂不更增清雅？陆放翁“只有香如故”的梅若在秋日，岂不更增高洁？然而造化没有将它们给秋日。并不是造化的吝啬，而是她觉得那些花儿都配不上秋的禅意。她将自己能给予的最美的东西——“意境”给了秋。清风明月为魂，轻香碧水作质，有素心，有慧骨。何必花柳莺燕装点？

可惜太少的人能读懂秋的美了。那是画不出写不得的风韵。一如倾国倾城的明妃，“意态由来画不成”，然而“人生失意无南北”！